东昭西部,一座小剑阁孤独傲然地矗立在大地上。
剑阁二楼阳面的一间小屋内,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静卧躺椅,腿上盖着厚被,黑褐老年斑在太阳的照耀下像是婆娑树影。
老者名叫赵树勇,也就是剑阁阁主。赵树勇年逾古稀,生命无多,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一点点蚕食他的身体。
他还吊着一口气,他想看到孩子们长大成人再走。
忽然,
老人心有所感,抬头看向断界山脉的方向。突然的动作让老人一阵咳嗽。
“爷爷,您怎么了?钰钰给您泡了热茶,您喝一杯暖暖身子吧!”
摇椅后面走过来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女孩名叫赵明钰,小名钰钰。
钰钰娴熟地端着一盏茶送到赵树勇身边,放在桌边,而后给他整理被子,边边角角都塞得严严实实。
“钰钰乖!爷爷没事,就是有些想你师兄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老人拿过热茶喝了下去,身子渐渐暖和起来,面色也红润了不少。
“是那位蒙眼的明心师兄吗?”女孩的声音似是风铃轻响,好听极了,“我还没见过他呢,只在阁中看到过他的画像。”
“以后会见到的,咳!咳!”
“爷爷,你没事吧!”
一听到老人咳嗽,钰钰连忙帮他轻抚后背。小女孩皱起的眉头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担忧。
老人缓了缓,不再咳嗽,他转过头望着窗外,想起了以前,苍老沙哑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喜悦,
“钰钰啊,你想不想知道你师兄的故事?”
“啊?想~!”
钰钰脆生生说道。她小脸埋低,两只小手揉捏衣角,稚嫩的脸蛋上微微羞红,乌黑的眼瞳只有赵明心的身影。她平时最喜欢听师兄师姐给他讲这位不曾谋面的师兄的故事。
赵明钰是前不久才来到孤剑阁的,没见过面的师兄师姐倒是不少,不过,她最喜欢赵明心。赵明心英俊潇洒,器宇轩昂,一身正气,哪家女子看了不爱?!
“好!爷爷给你讲讲!咳!
你明心师兄是好多年前来到这里的,他刚来那会还没满月,他怀里一直抱着一柄剑,也就是画中那柄明尘剑。
当时啊,爷爷想帮他把剑收起来,等他长大了再给他,谁知道他还不让人拿!我一拿他的剑,他就哭,放回去,他就不哭。他这一哭,你师兄师姐们都得过来哄他!那时候可真是折腾人啊,不过,你师兄现在长大了,也不哭了。”
提到赵明心,老人嘴角带着笑意,眼神里也都是骄傲。
“爷爷,师兄的眼睛还能治吗?”
赵明钰打第一次看见赵明心的画像就喜欢上了这位素未谋面的师兄。她一直努力学习草木知识,便是想着将来有一天能医好赵明心的眼睛,让他能看到这个世界,看到她。
“唉!希望他以后能好起来吧。”
赵树勇曾经为了治好赵明心的眼疾,拜访了不少医师,也给赵明心吃过好多味明目的稀有药材,但是都没有效果。
对于赵明心的眼疾,没人能找到病根,也就没法医治。时间久了,这件事也就成了赵树勇的心病。
“爷爷,对不起!我不该说的~~”
见到赵明钰瘪起嘴角,眼泪掉下来,赵树勇赶忙安慰道:“钰钰不哭,是爷爷不好,钰钰乖……”
老人一边摸着钰钰头顶,一边安慰着……
钰钰正在难过,可是突然感觉正在抚摸自己的那只手停下了动作……耷拉下来……
钰钰抬起头,却看到赵树勇静静靠在躺椅上,慈眉善目,胸膛没有了起伏……
“爷爷~~~~~~~”
………………………………
赵明心没来由心头一阵慌乱!
掐指算了算,却也什么都算不出来。
“这次出来还没回去看望爷爷,等我忙完就回去看看他。”
赵明心收起心思,按照明尘剑的微弱指引向荒漠深处前进。
说起来,在赵明心度过练气期进入灵源境的那个夜晚,他和明尘剑之间第一次产生了微弱的联系。
起初,他并没有在意,而是把原因归结于敏锐的感官。他天生双目失明,只能依靠触感和听觉去‘观察’世界,对于物件的质感和温度的变化,他比寻常人更敏感,所以他认为自己能和明尘剑产生联系是境界提升导致感官更加敏锐的原因,而且他是剑修,他很早就知道明尘剑绝非凡品,或许有这样的变化才算正常!
可随着时间流逝,明尘剑给他的感觉越发古怪!他问过爷爷这是为什么,但是爷爷也不知道原因。他拜托师兄师姐去查找典籍,可最后仍是一无所获!
而在千乘学院修行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怪异的事情,这件事让他不得不出来一探究竟。
当时,他来到千乘,在老师的帮助下收拾好了床铺被褥,算是安顿下来了。
但是,从那之后开始,他经常能感知到明尘剑有‘动作’。一次,他洗完澡出来,习惯性地要拿起明尘剑,却发现明尘剑似是被人动过,他记得洗澡之前将明尘剑依靠在门边,出来却发现明尘剑躺在地上,而他自始至终都没听见屋中有任何动静。
他本以为是舟车劳顿的缘故,没太在意。可那之后,每次当他有事情暂时放下明尘剑,等他回来都会发现明尘剑‘来到屋子正中的位置’,他觉得应该是有人在戏弄他,毕竟作为盲人,他遭受过很多不好的事情。他尝试过蹲点抓人,但是却没有任何结果。为此事,他心烦许久。
新生大赛后,他灵光一闪,找到元浊清帮忙。他去到南苑,向元浊清说明情况后,元浊清答应帮他查明原因。
于是两人来到西苑,赵明心按照计划将明尘剑依靠在门边,像往常一样。他离开屋子,隐藏气息,找到在外面做好伪装的元浊清,元浊清易容成了一个中年男子,还给他也做了伪装,只要他们逮到那个人,就可以狠狠揍一顿!
元浊清屏气凝神,独自一人来到房间外面,透过窗缝观察里面!而他则藏身在远处草丛中。没办法,毕竟他的特征太明显,还是由元浊清正面对抗那个人,他在暗中策应最好。
可是半天过后,赵明心却没感知到元浊清有异常。
他按耐不住,便跑到了过去,来到房间外,他感应到元浊清就现在窗边,但却一动不动!
“元少侠,你怎么了?”
他上前拍了拍元浊清,却只听见元浊清惊恐的声音,
“闹鬼了!”
“什么闹鬼?你在说什么?”他不明白元浊清为什么会如此害怕!
“明心,你的明尘剑里……有鬼魂!”元浊清抓住他的肩膀,他甚至能从元浊清惊恐的声音想象到他的表情。
“你别瞎说,明尘剑里怎么可能有邪祟之物!”明尘剑从他还在襁褓中就伴随在他的身边,怎么可能是邪祟之物!
听到元浊清的喘着粗气,抓着自己肩膀的两只手也有些发凉,而且他刚刚触碰元浊清时,手上确实都是元浊清身上的冷汗。‘他不像是骗我,这到底怎么回事’,赵明心也不由紧张起来!
“明心,你听我说,我刚刚看到明尘剑自己滑倒在地上,然后又滑到屋子中央,剑尖还特意动了动。看着就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动它一样!”
“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
“废话,这种事情我能骗你吗?你的剑不会被鬼附体了吧?”
“不可能,明尘剑自我出生起便伴随在我身边。它……它……”
“明心,你别着急,你好好想想它最近都有什么异常……”
“……………………”
断界山脉的,天色渐晚。
赵明心现在回想此前的种种不寻常。
在他去千乘的路上,明尘剑便时不时会有微弱的反应,似是在抗拒什么!
在千乘学院时,明尘剑也总是指向西方。
前不久,他迈入了虚源境,明尘剑给他的感觉更活跃了。此前,明尘剑像是新生婴儿,表达很混乱,而现在已经达到类似于用“手”来比划的程度。
“明尘剑啊明尘剑,你下次可不要再吓唬别人了!”
赵明心抱着明尘剑,心底默言。
明尘剑散发微微波动,似是在回应。
赵明心感受以后,嘴角含笑,“当真是小孩子脾性!”
月半深明夜。
明尘剑伴生而在,那它会指引自己去到何处?寻找何物?
想来只有身世了。
从千乘出来一路西行,过峻山,淌大河,食野果……
现在明尘剑的指引之意越来越强烈,他知道答案就在这片荒漠,他也一定会找到答案。
生活修炼至今,赵明心脑海里一直有一个执着,那就是找到自己的身世。但是随着靠近荒漠中心,赵明心也有些害怕。虽然他看不见这个世界,许多的怪物、恐怖景象,他的脑海里没有定义与印象,但是对于未知的东西,他和普通人一样害怕。
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不惧怕黑暗,但会被希望的烛火灼伤!
赵明心已然失明,没什么比这种感受更令人抓狂、更令人害怕,他独自承受黑暗十数载,已经习以为常!
他现在害怕的是自己的身份,若自己身份特殊,那他一个瞎子能干什么?
倒不是他自负,一个很明确的现实摆在眼前:他自幼便拥有明尘剑,而且彼此心意相通。
他绝对不相信一个普通百姓家的孩子会天生如此!所以,他知道自己一旦去揭开尘封的过去,那他日后的人生只会身不由己!
纠结!
自由与命运,糊涂和聪敏,去与不去……
赵明心一路上心不在焉,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处在了荒漠的中央!
这时,天空突然炸现一道银光!